农民打工人阮枫飞行季羽翼飞鸿

作者:郎纪山阮枫,名字很诗意,可惜是个农闲时外出打工的农民。阮枫上初中的时候正赶上恢复高考,高中招生不再凭生产队推荐,要凭考试。阮枫学习很用功,晚上,常常凑着一盏小煤油灯苦读、做题,一学就是大半夜。早上起来,鼻孔熏得烟囱一般,口腔里满是黑色的痰液。那时,他父亲在生产队里当着干部,家庭条件相应好些。父亲见他用功,很是支持,特意去县城新华书店掏三十多块钱买了一套《数理化学习丛书》。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,因为那时一头小猪仔也就两三元钱,一套书几乎相当于一窝猪仔的价格。阮枫视这套书为宝贝,裹了封皮,从不往学校里带,秘不示人的样子。遇着不会的题,也只是抄在纸上去问老师。也不知是他学习不得法儿还是不够聪明,尽管很用功,也不偏科,学习成绩总是上不去,一直处于中等略偏上水平。第一年考高中,差几分。复读,第二年仍差几分。再复读,第三年头儿上,还是差几分!为此,家人很着急。一天,村里来了一个算卦的盲人。阮枫的母亲把盲人引到家里,落座,报了阮枫的生辰八字。盲人掐指排算,诵了一通很押韵的卦辞,说,您这孩子命好福大,聪明。阮枫的母亲听了,悬着的心落在了地上。就一点不解,“照您说这孩子聪明、不笨,那咋会连着考了几年高中没考上哩?”那是运程不到!”盲人很坚决地说,“只要坚持,今年考不上明年考上,高中是一定要上的。”果如卦者所言,第四年上,阮枫终于考上了高中。阮枫有了自信,对后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。常对同伴们说,总不能弄哩跟凯辉一样!凯辉,是阮枫的邻居,长阮枫十多岁,小伙头儿长得明净、精神,大队文艺宣传队的“台柱子”,常穿一身得体的潲出白筋儿的劳动布工装,一双白运动鞋,走起路来,一跃一跃的,脚底如同安了弹簧,一举手,一投足,都洋溢着青春和朝气,是阮枫心中的偶像。后来娶妻生子,繁重的劳动,生活的重压,几年光景,变了个人似的,没有了一丁点儿当年的影像。升入高中后,阮枫学习仍然很用功。第一学期成绩还算可以,后来,就跟不上趟儿了。两年后,高中毕业,高考,板都没沾,不再复读,灰头土脸儿的回到家里。以后的日子里,种地,打坯子烧砖盖房子,结婚生子,重复着老一辈人的故事。“唉,弄得还不如凯辉哩!”阮枫跟要好的同伴感叹。农闲,村里的男人都到外面去打工。阮枫也出去打工,没有啥技艺,逮着啥干啥。建筑队上干力工,拉沙、和灰、撂砖头,钱很少,但也很快乐。父母年岁不是太大,身体健康,孩子幼小,用钱的地方不多,钱多一点儿钱少一点儿无所谓。关键是,离开了家,少了妻子的埋怨唠叨,耳根儿清净。一下工,买一袋花生米、一瓶儿劣质酒,吃着、喝着、荤哩素哩瞎胡侃着,也是一种别样的生活。孩子一天一天长大,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。阮枫就觉得干建筑队挣钱少,来得慢。有一年秋罢,阮枫听同村的人说,去山西下煤窑挣钱多,就是脏些累些,当然也有点儿危险,不过,一般也没事儿。阮枫想都没想就随着村里的人去山西下了煤窑。下窑挖煤确实挣钱快且多。几年下来,阮枫不但供养两个孩子上完了初中、高中,还推倒了瓦房盖了四间高高大大的平房,成了村中的富户。到家后,就连妻子跟他说话的口气都柔和了许多。阮枫就常常感叹:钱,真真正正是个好东西呀!阮枫有两个男孩儿,不隔相儿。阮枫当年没考上大学,总是心有不甘,就把希望寄托到儿子身上,大儿子叫遂心,二儿子叫遂愿。俩孩子不但聪明也争气,读书跟喝的一样,读了初中读高中,高中毕业当年就考中了一本,一点儿“艮儿”都没打。这就让孩子母亲的脸上有了荣光,功臣似的,也有了炫耀于人的资本。平时只要遇着和人拉家常,说不上三句话,就扯到了孩子的学习上,夸自己的孩子如何用功,成绩如何好,老师如何看重,将来如何如何,没完没了。开始,还有人耐着性子听,次数多了,就生厌嫌烦,或远远躲开或借故走开。阮枫心里更是得劲,但嘴里却说:“这俩孩儿,真疜(xia)气(惹人生气)!没用刀就把老头儿给杀了。要是有一个考不上,也能让我松松肩儿,喘口气儿!真不知是哪辈子差他少他,这辈子让我还哩。没办法,就是累折脊筋,我情干了。”别人听了,嘴一撇:“别卖能了,净说脆活话儿!”收完秋种罢麦,阮枫还准备去山西下窑挖煤,不想,出事儿了。村里一个在山西下窑挖煤的因塌方冒顶被砸死了,尽管赔了很多钱,但人没了,等于天塌了,家也就零散了。阮枫也就不再去山西下窑。阮枫就去南方深圳工厂里打工。因为年龄偏大,又无技术,只好干普工。尽管劳动强度不大,就是时间长,一天十一二个小时,工资也不高,一个月下来,除了吃喝花用,再俭省也结余不多,这对于供养两个孩子上大学就显得捉襟见肘。阮枫觉得不是长法,决定辞工,干挣钱多的活儿。阮枫就找到了干刷漆的活儿。一个月四千多,包住不管吃。试用一星期,阮枫不适应,头晕、干哕、本来就吃不惯的大米饭更是吃不下去。想辞工,又想到急需学费的两个孩子,不薄的工资,阮枫咬了咬牙:干下去!只有享不了的福,没有受不了的罪。春节,阮枫回到了家里,带回了不少钱,一家人欢天喜地的。阮枫去幼时的玩伴家串门,玩伴见他气色青黄,面容瘦削,问:“枫,在南面水土不服,咋恁瘦?”“活不算重,就是天天吃大米。”“干的啥活儿?”“刷漆。”“那活儿会敢干?”“工资高哇,比在厂里一月顶俩月哩。”“漆的气味儿呛人,长时间干能受得了?”“开始是有点儿受不了,时间一长就习惯了。”“戴防毒口罩不?”“开始戴,后来不戴了,嫌碍事。”“还是不干为好,啥都没有身体要紧。”“再干二年。孩子毕业都不干了。”闪过年儿,过“破五”,阮枫就又踏上了南下的火车。春节,阮枫回到了家里。一家人欢天喜地。年三十夜,阮枫照例去幼时玩伴家里聚。让烟,不吸,说戒了;让酒,不尝,说是患结肠炎。玩伴抬头看了看阮枫,脸,黑青,两道粗眉显得更粗更黑,背驼得厉害。“枫,非干那活儿不中?你看你,瘦得没了人形!”“没事儿。”阮枫很平静。“有事儿就晚了。人,心胸不必太高。论说,作为父母都想为孩子多弄点儿,可想想啥是多啥是少呢!再说了,俩孩儿都二十多了,大学毕业后会没有一碗饭吃!老辈儿人不是常说‘一个猪娃儿头上都顶四两糠哩’!五十岁的人了,得招呼好自己的身体。”“本来过罢年儿就不去了,可工资没结,老板说没钱,再去才能结清。”“现在的老板真赖,心真黑!”——几个玩伴像是替阮枫鸣不平。来年的五月底,麦收前,阮枫从南边回来了。瘦得厉害,像都臅(chu)了。据说老板怕他病倒,先给他结清了工资。以后的日子里,医院检查。一查不当紧,胃部、结肠有肿瘤且是恶性。接着用药、手术、化疗。现代高超的医术最终也没有挽回阮枫的生命。第二年的春上,阮枫带着对父母、妻儿地无限牵挂,对人生地无限眷恋,还是撒手而去了。阮枫死时,眼瞪得溜圆如同玻璃珠儿,怎么拢都闭合不上。这一年,他刚沾住五十岁。作者介绍:郎纪山漯河市作协会员。作品多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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